Year 13
“今晚会有好几场肖邦作品音乐会，不过不知道你是更喜欢浪漫的钢琴诗人，还是流浪幻想的舒伯特呢？”
“我——呃，事实上我对他们并不太了解，Wood女士。”
“Rita，叫我Rita。”
黑发女人抿了一口红酒，露出一个优雅而不轻佻的笑。卷发柔软而亮丽地垂在肩头，深红色的蕾丝下透出白皙的肌肤，Steve友好地以微笑回视，他扫过对面高挺的鼻梁和红艳的唇色，目光却停留在了自己手边映着光晕的酒杯上。他不习惯跟女士流水一般自如地交流，从还是个瘦弱的小个子起就是——甚至至今他都认为，当年Peggy邀请他去舞会时，自己应该回答得更好。
“十三年，Steve，你回来已经十三年了。”
“是的，Peggy。怎么了？”
“你不能一直这么下去，你知道我在说什么。”
“我不觉得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，Peggy。”
“告诉我，这些年你都是怎么度过的？”
“我保持着规律的作息，没有任务我会去晨跑，回来以后——”
“我不是问这个，Steve。”
“......好吧。在工作上我结识了很多新同事，我时常也会抽空去看望老战友。其他时候我会和Howard或者你聊聊天；再者，我很乐意帮忙照顾Tony——”
“Howard不知道怎么跟Tony相处，他总是忙于应付公务，抑或把自己埋在工作间里。我知道疯子科学家是什么样的，Steve，我清楚他不会懂得顾家；从这一点上说，你对Tony确实意义重大——”
“他对我也意味着很多，Peggy，他就像是我的家人。”
“没错——而这也正是我担心的。”
“怎么了？”
“Tony会长大，Steve。你很清楚，他已经比小时候需要更多的时间待在学校，以后他也会去往更多的地方——我是说，他会有自己的生活。就像我的女儿一样；当Angelia第一次和男友外出，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，我的宝贝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我擦眼泪的小公主了。”
“我已经六十岁了，Steve；陪我走了这么久，还能继续走下去的，只有Daniel。尽管我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爱Angelia——可是我也不得不接受，她会离开我这个事实。”
......
“Steve？”
Rita试探性地唤了一声，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杯里的酒。
“你有没有想过——我只是说如果——有一天，Tony不再需要你？”
“Steve。”
女人拔高了音量，以足以引起所有人注意的气场。Steve猛地回过神来。
“W——Rita。”他眨眨眼，竭力集中全部的神智。“是的，你刚刚说到音乐会了。”
“没关系的，如果你不感兴趣，我们还有很多其他的选择。”女人善意地开口，“电影，画展，或者球赛；我的爱好就像一座森林。我只是想到，你可能会喜欢一些经典的作品。”
“谢谢你的体贴，Rita。事实上，我带Tony去过几次画展；如果你不介意，我们也可以去看看。”
“Tony？是我知道的那个Tony Stark吗？”
“是的，他是我的侄子。”
“Stark家的第二代天才，未来工业的新星。”Rita露出一个甜美的笑，脸颊因为过度的弧度挤成一团。
“今晚他会一起来吗？”
“不，Tony现在在学校寄宿，今天早晨刚乘校车返校了。”
“哦，那可真是遗憾呢。”Rita夸张地叹出一口气，语调却隐约变得轻松起来；她开始兴致勃勃地谈论毕加索。
“想想自己到底要什么，Steve，你得想想自己的生活。”
“是的，我也很喜欢格尔尼卡。”
Steve强打精神，附和着发出愉快的笑声。
这是一家装修简洁而别致的牛排店，光顾的人谈不上多，却也有一番宁静的惬意。不远处一条灌风的小巷，阴冷狭窄，大多数人宁可绕道走远路也不会从捷径穿过；微弱的灯光只有一星半点渗透进来，任何身影留靠在墙边，都会和水管或者翻倒的纸箱一般静止，随意，形同虚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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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再不收拾好要错过校车了，Tony。”
“知道了，妈妈。Steve呢？”
“他今天有约会，一大早就外出了。在那之前他过来找过你，说想跟你道别——可你还赖在被窝里没醒呢。”
“什么？他已经来过了？”
“是的，还有那是Steve叔叔，Tony——等等，你要去哪儿？”
“我这去找他！”
“你会错过校车的！别打扰人家约会，你这孩子！”
“我不会打扰他的，晚些我会让爸爸的司机送我去学校！”Tony大声喊着，一边飞快地跑了出去。
********
Tony把衣领扯得紧了些，头更深地缩进去，背抵靠着坚硬的墙，一点儿也感受不到暖和。他试图随意地把脚蹬在墙面上，可那并没有让他的呼吸轻快一点；他皱起眉头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一团。
女人铃铛般的音色一阵阵地飘进小巷，间或夹杂着Steve低沉而愉悦的笑。Tony闭着眼深深地呼吸，仿佛那样就能阻止画面在大脑里飞快地成像。
他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；这不是离别，这甚至不能算长期告别，如果有意愿他仍然可以每个月回一趟家。他没有不舍，也不是难过；他只是把手攥成了拳头，急促的气流喷在竖起的衣领里，他的鼻头冻得通红，指尖瑟瑟发抖，内里却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，扰乱每一根躁动的神经。
他不喜欢那个女人，——可是他为什么不喜欢她？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，他甚至还没有见过她一眼。
他不该是这种反应；这是对的，Steve需要这个——一切都是对的。Steve很开心。
Tony心烦意乱地搓着手，看着呼出的气体在低温下变成又冷又暗的雾气。从声音的方位他辨别出他们已经从前门走了出来；他本是来找Steve道别的，但眼下他一点也不想出现在充满暖意的灯光下，浑身散发着炸药一般的戾气，就像一个打断约会的混蛋。
他承诺过不会打扰约会。
Tony最终也没有再往明亮的那角多看一眼，他把冻到麻木的手插进裤兜，僵硬地转过身，小心地没有踩到一片落叶或者塑料纸，不声不响地隐入了巷道深处。
“这儿离画展不算太远，我们要不散散步走过去？”
“天太凉了，还是打车吧。”Steve绅士地提议，而Rita已经挽住了自己的胳膊。她的手臂自然下垂，裸露的手掌不经意地靠在Steve的袖口旁；这是个邀请。
“你得想想自己的生活。”
Steve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，犹豫着伸出手，企图去抓握那更加纤细的手指。可就在柔软的指腹主动缠上他的时，Steve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，停止了动作。
女人困惑地看着他。Steve的眉峰微微上拧，眼神透露出潜伏任务时才有的敏锐。他全神贯注地呼吸，如果说四倍感官让他的意识更为警觉，那此刻他散发的则是更加温和并且私人的气息。
“怎么了？”在Steve退开两步并开始环视四周时，Rita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。
“抱歉，女士......”Steve并没有看着她，女人因为称呼的变化而感到有些冒犯，眼前男人的注意力已经分散到不能叫出她的名字。
“恐怕我不能陪你去画展了。”
Steve试探地朝小巷的方向迈步，咽下背后传来的最后一声愠怒；那听上去像是他的名字，或者他的姓，或者其他什么恼人的抱怨；而他没法去在意了。
他站在僻静的巷口，狭窄的缝隙颓败得像是几个世纪没有被人翻动过。
“Tony？”Steve犹疑着小声呼唤。
没有回应。
Steve定了定神，向漆黑不见底的另一端走去。尽头传来汽车发动的声响，Steve心里毫无由来地一紧——他迅速奔跑起来，不管那是什么，不管他的感觉有没有错，他不想错过。
Steve从出口大步跨出，视野一瞬间开阔起来。这条街道明显冷清得多，无论商店还是行人都寥寥可数。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在驶远，它显然还没有发动太久，引擎的轰鸣清晰可闻，速度也才刚开始趋于稳定。Steve愣在原地，他死死地盯着熟悉的车牌号，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一步也没有迈出——
他无厘头地回想起自己追赶公交车，曾经的自己蠢却蠢得毫不犹豫。而这一刻，他竟不知道自己在踌躇什么；这次他的判断不会有错，他一定没有弄错。
如果他愿意，完全可以毫不费力地追上前。
可他只是站在原地，迟滞地，困惑地，还有些许不知何处传来的刺痛；他一动不动，Rita应该已经自己回家了，他后知后觉地想到。
“Tony......”
他像目光失神的雕塑一般突兀地立着，空洞地注视着那辆车隐入夜幕，眼底从未苏醒的阴翳连同那道黑色的魅影一起，蒸发在无尽的困扰之中。
（TBC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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罐装 很喜欢此文字
苏:🧐 很喜欢此文字